“什么老师教都不重要。”杜玉磊道，“学习归根结底还得靠自己努力。”“不是！”小良道，“老师最重要。以前我数学及格都难，现在都能考九十分了；就是因为您的课讲得明白，又有趣。”大家都说是。杜玉磊道：“那是因为你们长大懂事了，会思考自己的未来，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。”
“我倒不怎么担心下学期会换掉杜老师。”孩子们看着说这话的巫佳香，等她的下文，“只要小倩还在我们班，我相信她爸爸一定不会同意换掉杜老师的。”大家觉得有理，都看小倩，突然发现她有些不对劲，平时话最多的人今天不发一言，只在旁边傻站着。佳香推了推她，小倩像做梦才醒过来：“谁要换掉杜老师？”大家都笑道，你爸要换掉杜老师呢。小倩道：“胡说。我爸才不会换呢，他最喜欢的老师就是杜老师！”
见孩子们的情急模样，杜玉磊忽然想逗一下他们：“小倩爸爸没有要我走，倒真有个人想叫老师走呢。”
“谁呀？”孩子们又急了。
“杜老师有个同学，今年春季受聘到省城一所私立学校当老师。她写信叫我一起去外面发展，说那边的教学环境、办学条件和工资待遇比这边好很多。”
“那您去吗？”孩子们急切地道。
“当然不去了，老师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！”
小倩道：“杜老师，万一您想去了——我说的是万一，一定记得跟我说。”
玉磊笑道：“怎么，你还有礼物要送给老师么？”
“总之请您一定记着。”小倩异常认真地道。
“好，我记住了。”杜玉磊也认真地回道。
正说着，小良指着西方天空道：“大家快看——火烧云！”果然，西天满是红彤彤、黄澄澄的云彩。霞光不但映红了整个天空，也映得山林和田野金灿灿的晃人的眼。
“真美啊！”巫佳香道，“我觉得比书上写得还壮观。”
“我奶奶说，”巫成义迟疑了一下，“这是仙女生孩子呢。”大家都笑他是迷信。“多形象的描写，多美好的想象！”杜玉磊道，“老师不觉得这是迷信，更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笑。相反，我们都要向成义学习，多搜集生活中的语言，尤其是长辈们惯用的一些俗语，这样自己的语言才会越来越丰富。”孩子们听了又纷纷点头。玉磊顺势布置五年级学生晚上写一篇作文，就以《仙女生孩子了》为题。
这时节农活已经不忙，主要是水稻二次中耕和大豆培土。农民不用起早贪黑，山垄里已经陆陆续续出现归家的人。连续晴了几日，气温也节节攀升，从地里回来的男人有的已经开始光着膀子，露出酱紫色的肌肤。年经小伙子穿着长裤，也不卷裤管；他们的皮还不够老，经不得禾衣的割刈。上了年纪的男人却只穿条大裤衩，和上身一样黑黝黝的皮肤几乎刀枪不入；风偶尔撩起宽松的裤摆，露出和外面泾渭分明的一道白，才让人想到原来他们的黑并不是从娘肚子里带出来的。妇人家自然还是捂得严严实实，嘴上不安分的男人就会调戏道：“你们不热死啊！”泼辣些的女人就回：“热死不关你事。”大家就笑。那男人的女人也笑，笑完骂自己男人：“不找一下骂皮痒哩。”一派轻松祥和的气象。青虹桥是所有归家人必经之路，这时就显得拥挤；年轻男人们都自觉地下河淌过去，把桥让给老人和妇女走。
无论是桥上走过来的，还是河里淌过来的，每个人都会跟杜玉磊热情地招呼。接触将近一年，村里男女老少，包括学校老师对杜玉磊私底下的评价是：仙是有点仙，但确实是一位好先生——坳村历史上最好的先生。
淌河人群中，巫书记左肩扛着一捆当柴火烧的干竹片，右肩架着锄头当撬棍来平衡，双手完全解放，显得很是潇洒。他没有像别的男人一样赤身裸体，但发达的胸肌还是从被汗水浸湿的衬衣里显现出来。巫书记上了岸，见杜玉磊在桥头，停下来招呼，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友谊烟和火柴。玉磊要帮他点上。巫书记说不用，自己行，结果竹片差点掉下来了，他索性放下。后面的小倩妈妈跟杜玉磊笑了笑，算是招呼，先回家了。孩子们见巫书记站住，也散了，只小倩还没走。
“很热吧？”杜玉磊寒喧道。
“热好哩，‘六月不热，过年没喝’。”
“这不还没到六月吗？”玉磊知道这句话说的是农历。
“吃了五月粽——衣裳件件送，五月也该热起来了。”巫书记修正道，“几个礼拜没回家了吧。”
“是啊，临近期末，家里也没什么事。巫书记怎么知道的？”
巫书记笑道：“你周末有没有在学校，小倩脸上都写着呢。”
“我脸上怎么写了？”小倩有些难为情地拉着脸道。
“脸上没写，腿上也写了。杜老师没出去，你哪天不往学校跑两三回。”
小倩没好气地道：“你数过啊！”
“数过就不止了。”巫书记笑道，“杜老师，晚上就到我家吃，我们喝点小酒——现在不要说孩子们，连村民都喜欢上你了。”
杜玉磊笑道：“我也喜欢你们啊！互相喜欢才是正常的人情关系。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讨厌一个人？讨厌的人多了，自己也不快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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